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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

国际金融中心,中银大楼。

普罗“最近天气总是阴雨连绵,我不太喜欢。”

天和“就像回到了伦敦。我以为对于计算机程序来说,对天气不会有太明显的偏好。”

普罗“这意味着你容易感冒,并引发偏头痛。”

“谢谢你的关心。”天和说,“除了方姨和子蹇,你是第三个这么在意我健康的人。”

“而且有一个小小的建议。”普罗说,“你可以释放下情绪,说不定在与人交流的过程里会起到更好的效果。”

天和今天一共拜访了三家基金,他们都是ee的甲方,曾经向他的哥哥购买过交易软件与分析系统,但因为技术水平,程序常常会出bug导致后台崩溃。从兄长处得到的反馈是“颇有微词”,但天和心知肚明,基金方一定都很生气。原本的计划是在结束毕业旅行后,天和便将带领技术团队,升级这个满是bug的软件,奈何公司面临破产,技术团队已经遣散了。

做事一定要有头有尾,不能辜负别人对自己的信任这是父亲生前教给他的。于是天和在程序上做了力所能及的改良并打好了补丁,抱着笔记本,一家家前去登门道歉,并准备了密钥协助技术团队升级。

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每一家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我们不会再用ee的量化交易软件和分析系统了,不用浪费时间。”

“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天和说,“占用您宝贵的时间,我感到非常的抱歉。”

天和孤身一人,穿梭在金融中心的高楼之间,一名基金操盘手听完以后,甚至朝他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现在上门来道歉又有什么用你说业界会对你们ee 落井下石吧,不至于,顶多就看看热闹,但是继续购买你们的分析系统,那是不可能的。”

天和说“我没有推销新版本的期待,就算有,也是商务的职责,不可能是我亲自来。我只是希望让这件事有个交代。”

“公司破产不可怕,”一名旁听的老总说,“可怕的是,你们的信用破产了。”

又有一名经理说“而且你们的分析系统也太老了,这么多年里光吃老本,别家早就追上了你们,还在做上市搂钱的白日梦呢。”

天和笑了笑,没说话,插入密钥,说“那就给各位演示一下。补丁打上以后”

离开第三家公司时,天和长长地出了口气,有点疲惫,于是有了与普罗的这番对话。天和想了想,说“我身体状况并不差。”

“各项指数很正常,”普罗说,“我非常清楚,只是精神压力比较大。”

“还行吧。”天和说,“压力要自我纾解。我的人生理想只是在家里编编程,有个理解我的爱人,白天各忙各的,晚上出去吃顿饭,周末打打马球高尔夫,心情好了就去哥斯达黎加度个假,对打理家业并无太大兴趣。”

普罗说“结束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天和说“下一步是去一趟硅谷,请求几家曾经有过业务往来的互联网公司出面,为我进行破产的延期担保,这样可以至少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

普罗“你确定在破产流程结束前能顺利离境那么我可以理解我至少在明年一月一日前不会被卖掉。”

“想出去的话,总有办法,当然,我不会像二哥一样当逃兵。”天和答道,进了电梯,满满一电梯人,便不说话了。

普罗“但这个局面会出现的概率很小,小到只有3。”

电梯门开,天和走出“小概率事件也不是不可能发生。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普罗“接下来呢”

天和“做好架构,用我剩下的钱,再招点程序员打下手,设计新的交易软件圣诞节试着开个发布会看看,有人买,公司勉强还能苟延残喘个半年;没人买,就认输,接受现实。”

另一家基金公司前台,天和说“我找熊总。有预约,今天下午三点半。”

“熊总在会客。”前台说,“您请稍等。”

天和在会客室里耐心地坐着,对方让他等了足足一个小时,普罗说“接受现实之后呢”

天和“流程结束以后,可能去德国吧我会想个办法,把你做个备份”

“老板有空见您了。”助理进来通知,天和便抱着电脑起身,忽然看见了一名年轻人被该公司的老板五十来岁的中年人送出办公室。

天和与那年轻人打了个照面,彼此都笑了起来。

“吴舜”天和笑道。

“闻天和”吴舜拉着天和的手,与他来了个拥抱,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

吴舜今天穿一身休闲的薄西装,头发两侧推得很平,头发稍稍往后梳,显得干练而精神。

熊总长得就像卖猪肉的,满脸凶恶,随时想把天和提起来掂一掂上秤,忽见吴舜对他如此热情,先是一怔,继而说“来,闻总,里边请。吴处,那您是”

“不介意的话,我在外头等会儿。”吴舜朝天和说,“那天过后正想约你,小江说你正在闭关。”

天和笑了起来,熊总马上道“怎么好意思让您等”

“不介意吗”

“当然”

于是吴舜与天和跟着进了会议室,熊总叫来几名分管软件维护升级、交易的主管,天和便给他们演示了程序升级的全过程,与会者都心不在焉地听着,唯有吴舜认真地听了天和的演示。天和知道这家一定也已经抛弃了他们的产品,只是老总没表态,主管也不便开口。

“好了。”天和说,“秘钥留给你们,这个是升级盘。”

“就这样”熊总有点意外,问。

天和简单地点点头,又整理了下衬衣,站在会议桌前,认真地说“我为公司产品这些年来出的问题,朝各位道歉,非常抱歉,辜负了合作伙伴们的信任。”

说毕,鞠躬。

会议室里一时有点尴尬,吴舜却笑了起来,起身道“走,吃晚饭去。”

熊总亲自把人送出来,吴舜比天和略高了些许,接过他的笔记本,说“你在忙什么”

天和把详细经过说了,吴舜便点点头,天和说“还有一家呢。”

“我陪你去。”吴舜看了眼表,说,“正好下午没事。”

天和没问吴舜为什么会来这家基金,那应该是个有点内情的故事。两人闲聊了几句江子蹇,进了下一家公司。这次有吴舜在,则受到了老板的热情欢迎,吴舜把电脑递给天和,天和顺利地完成了演示。

吴舜也开一辆奥迪,天和很喜欢这家的车,不贵,坐起来却很舒服。

“中餐还是西餐”吴舜问过后,找人订了餐厅。天和道“普罗,帮我给方姨发个消息,晚上不回家吃饭。”

“哟。”吴舜笑道,“你在和谁通电话”

“人工智能。”天和答道,“语音识别系统,自己家开发的。”

“人工智能已经这么厉害了”吴舜说,“改天给我也装一个。”

天和笑道“等我升级好了以后就给你装,挺方便的。”

普罗“我不认为他是真的需要语音识别系统,只是在礼貌地奉承你,恕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害他职务泄密,后果很严重。”

天和认真朝耳机里说“我当然知道。”

吴舜笑了起来,说“挺有趣。”

天和“最近有什么趣闻么”

吴舜严肃地说“唔,想问发改委最近又挨网友什么骂了么”

天和笑了起来“我很少看新闻。”

吴舜“我当然也很少看,不想看见自己花样挨骂。”

天和觉得吴舜太逗了,吴舜想了想,说“记得你的粉丝么”

“我没有什么粉丝。”天和说,忽然想起来了,吴舜指的是关越。

“青松基金在纽约的总部,产生了一点微量的权力更迭。”吴舜说,“如果用地震来比喻的话,也许有三到四级,他们目前正在考虑调整亚太地区的战略方向。”

天和“嗯”了声,说“我和关越其实不熟,私底下从来不联系。”同时心想吴舜也许猜到了他与关越的关系。吴舜却答道“看得出来,他们大boss今天飞过来了。”

“那我们的关总说不定得忙上一阵子了。”天和笑了笑,“大boss也许不会逗留太多时间,最难对付的,是跟着的人。”停了一停后,天和又补了句“如果有的话。”

傍晚,青松基金楼下。

关越开完会,与年逾花甲的大boss、一名灰发的白种人一同下楼,众高管站在大厦外,送客。

关越一手握上去,boss双手握住关越的左手,关越低头,那白人老头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鼓励地朝他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臂,上车,车开走。

剩下几名纽约过来的客人挥手,一名外国小伙子朝关越说“关晚上去喝个酒”

关越点头,示意财务长吩咐人安排,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戴上耳机,走到一旁去打电话。

吉祥府是本市至为老牌的一家食府,吴舜打了个电话,就订到了关越排队至少要排上半年的特别包间“临山水阁”。

“正想吃他们家的白汁桂鱼。”天和笑道,进了包厢后便坐下。

“这家的临山水阁位置太不好订了。”吴舜无奈道,“要不是找我爸的秘书,咱俩只能坐大厅吃。”

天和说“没有把原本坐在这里,吃到一半的客人面前的菜端走,再把他们赶出去吧”

吴舜笑着摊手“那我可不知道,听说这个包厢只对少数的客人开放。”

“闻先生”店长拿着菜单,笑道,“好久没来了”

天和尴尬地笑了笑,店长说“刚刚远远看了眼,就觉得是你,我就说,今天没有接到府上的电话。还是老规矩么尝一尝我们的新菜”

天和以眼神示意店长不要这么热情,实在太尴尬了。吴舜回过神,知道闻天和就是“少数的客人”之一,爆出一阵大笑,饶有趣味地看菜单,说“我就来过三次,还是天和点吧。”天和只得忍着笑,既尴尬又无奈,低头点菜。

“我们老管家很喜欢这家。”天和解释道,“老太太总对逝去的旧时代风情,有种怀念。”

花好月圆,快过中秋了,临山水阁的屏风后,来了名身穿长褂的先生,抱着琵琶过来,开始弹琵琶。

天和点完菜后,吴舜突然说。

“你是个天才。”

“嗯”天和像个小孩般拉开抽屉,看里面的麻将牌,拿出一枚光润的白玉红中,手指摩挲,小时候方姨带他们过来吃饭时,总会与他们三兄弟打几盘麻将。

“从江子蹇那里学来的夸人本领吗”天和拿了几张麻将牌,抛来抛去地玩,顺手扔了两张给吴舜,说,“没想到今天听我演示最认真的人,居然是你,太感谢你捧场了。”

吴舜“认真听会儿怎么了听不懂的人就不能听了吗”

天和坐下,说“不会很费力吗”

“有一点点吧,”吴舜说,“毕竟上学的时候,没怎么用心学。”

天和问“容我冒昧问一句,你学什么的”

普罗在耳机里答道“他是麻省理工计算机学院的。”

天和“”

吴舜彬彬有礼答道“哈佛神学院。”

天和不说话了,忽然觉得,说不定与这家伙能成为好朋友。

“你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比打球那天精神状况好多了。”小菜上来了,吴舜卷了下袖子,说,“不能喝酒,现在抓得严,喝杯茶吧。”

天和“因为了结了一桩事很轻松,干杯。”

两人轻轻碰了下茶杯,吴舜说“天和这个名字,听起来脾气就很好。”

“初衷并非如此。”天和说,“爸爸给我起这个名字,意思是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吴舜端详天和,想了想,又说“所以凡事见怪不怪,无声的嘲笑,都装在心里,我想今天我免不了已经被你翻过来,翻过去”说着把手掌翻来翻去地示意“嘲讽了个七八次总是有的。”

“真没有。”天和按着额头不住笑,捋了袖子,说,“吃饭吧。哪怕是卓兄,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合得来则合,合不来算了,不就行了。”

琵琶声里,乌云散了,月光悠悠照了进来。

吴舜尝了口小菜,说“味道确实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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