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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和离

江璃察觉她面色不悦,犹豫了犹豫,道:“申允伯徐怀奕和他母亲从琼州来了,递表觐见,好歹是功臣之后,我不能晾着。”

申允伯……

宁娆乍一听觉得有些耳熟,略一细想,霍的蹿起来,炸毛:“你一大清早把我扔下,要给你表妹去收拾烂摊子!”

江璃把她摁到冬青釉绣墩上,放软了声音:“事情已闹到跟前了,我若是躲着不见,到不了明日这谣言就会传遍长安。”

“什么谣言?”宁娆仰头,眨巴着一双莹澈的眸子问。

江璃微低了头,轻咳一声,却没言语。

“谣言就是你跟南莹婉不清不楚!你这皇帝陛下要跟臣子抢女人,心虚才躲着不见!”

宁娆又要蹦起来,被江璃再度摁了回去。

“所以啊……为了堵住这些细碎的口舌,我不能躲着不见,不然还真成了我心虚了。”

宁娆郁闷且别扭地摸着垂下的发丝,垂眸静默片刻,突又抬头:“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幔帐外响起故意放重了的脚步声,是内侍无言的催促。

江璃道了句“也罢”,让玄珠和墨珠进来给宁娆梳妆,又琐琐碎碎地嘱咐了她一些事,“不许乱跑”,“不要衣衫不整地出来见人”,“不要跟前朝臣子无遮拦地打照面”……把宁娆烦的捂住了耳朵,江璃才堪堪出来。

宣室殿四帷高悬,初夏的风含着微醺的花香杳然沉静的吹进来,将绿鲵金鼎炉飘出的打散了。

那迷蒙的烟雾中安静站着一个人,身形长颀,一身素服,白玉束冠,如是从寡墨洇水的画中走出来的。

听到响动,他回头,忙要鞠礼跪拜,江璃看着他腋下的拐杖和重重包扎的腿,摇了摇头:“申允伯不必多礼,朕准你不跪。”

徐怀奕的身边站着一个越四十多岁的妇人,也是一身缟素,银箔白花点缀着发髻,妆容寡淡,再无任何装饰,看上去端庄娴雅。

江璃猜度这就是徐怀奕的母亲。

果然,那妇人搀着徐怀奕站稳,自己上前一步,深鞠大礼:“谢陛下恩典,臣妇替怀奕跪。”

话说得字正腔圆,干脆利落,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看上去就是个爽快人。

江璃只有说了句“免礼”。

两人站定,徐怀奕从袖中拿出一份卷起的宣纸,面容沉静地说:“臣此次携母亲入京就是为了来送这个,臣与莹婉的事让陛下费心了。”

江璃展开,见是一封用漂亮的行楷写就的和离书。

南莹婉的和离书都送到他这儿来了……

江璃顺着纸间原有的折痕叠回去,正要说些恰到好处的话来证一证自己的清白,却见徐怀奕抱了拳,恭敬道:“陛下勿要多心,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莹婉与端睦公主和臣家里已撕破了脸,实不好再带着母亲上门。臣听闻此事已上达天听,有些话不得不明,故而将和离书转呈陛下,也算对此事有个了结。”

徐怀奕的容貌本就是寡淡清雅的谦谦君子,即便是说这样不甚愉快的事,语调依然平缓无甚波澜,好像再说一件跟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

这样的徐怀奕,这样的徐太夫人,与端睦公主所描述的相差甚远……

江璃定了定神,岔开话题:“爱卿一身素服,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徐怀奕阖了阖眼,道:“臣的祖母于一月前过世,臣需在家中主持丧仪,所以才耽搁了进京的时日,不然,万不会拖到这个时候才来向陛下请安。”

一个月前……

那不正好是南莹婉离开琼州回到长安的时候。

江璃突然有些明白这对母子不远千里来长安见他的原因。

他望向徐怀奕,徐怀奕恰在此时也仰了头直视天颜,视线一碰撞,徐怀奕低了头。

这一瞬,君臣之间似乎存着一些默契。

但向来爽利的徐太夫人却没有这种默契。

她上前一步,道:“臣妇心想莹婉和端睦公主自不会在陛下面前说我们徐家半句好话,这番前来也是想将一些事当面说清。自莹婉进了我徐家的门,阖家上下便将她当天仙般供着,特别是我那刚走的婆母,生前尤为疼爱莹婉。可没想,自怀奕坠马伤了腿,莹婉就天天闹着和离,我们家虽比不上公主府的尊贵,可也不是下贱人,没有紧扣着人家不放的道理。可偏这时我婆母病逝,亲戚们全都上门奔丧,依着我的意思婆母生前疼爱莹婉一场,她暂且忍耐忍耐,以孙媳的身份料理完丧事,送走往来宾客,再提和离的事。左右不过一个月,谁知道人家连这一个月都等不及,连夜收拾行囊就回了长安。瞧着端睦公主的脸色,倒还好像是她家姑娘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人都说千年修得共枕眠,这五年的夫妻,我这做母亲的瞧着都觉得跟一场笑话似的。”

这一通抢白,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干净利落,说得江璃语噎,倒不知该怎么接了。

他有些许尴尬地抬头挠了挠额头,却看见殿侧的影壁后探出一个脑袋,宁娆梳着松散的堕马髻,满脸幽愤地看他。

江璃忙凛了神色瞪她,朝她微偏了偏头,示意她进去,不许出来。

宁娆撅着嘴,不情愿地将头缩了回去。

站在御座旁的崔阮浩将拂尘搁下,默不作声地绕到后面,搬了张凳子给宁娆,笑着轻声道:“娘娘您坐着听,别累着。”

宁娆撩开衣裙坐下,灿然一笑:“大黄门,你真好。”

崔阮浩笑成了朵菊花,殷勤地给她打团扇,用扇骨掩了唇,小声道:“奴才这会儿才知道,陛下当年真是慧眼识珠,才弃了南贵女而选了娘娘。”

影壁外响起江璃的声音:“这事委屈申允伯了,你若有意暂留长安数日,朕再给你择一门好亲事。”

徐怀奕脸上漫过一抹轻飘的笑,如郁安台下的孤江水,隐隐透出颓凉之意,他淡淡地摇了摇头:“微臣无再娶之心,只想此事了了,再也不踏进长安半步。”

江璃的表情一僵,点头道:“也好,也好。”

送走了徐家母子,江璃像打了一场艰难卓绝的仗似得,浑身透出疲累,向后一仰,吩咐近身的内侍:“把和离书送到公主府。”

那内侍躬身道:“陛下,南贵女就在殿外,等着您召见。”

影壁后的宁娆一听不干了,猛地蹿起来,崔阮浩忙去安抚她,神色幽微地说:“准是听说申允伯母子进宫,自个儿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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