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张行被撞的连话都要说不出来的,整个脑子都是晕的,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容见却忽然松开手,张行顺着肮脏的墙壁缓缓滑了下来。
他勉强睁着眼,看清楚眼前这一位容大小姐。
容见眉眼间全是燃烧的戾气,他已经收心养性很多年,偶尔也有动手的时候,但都是为了自保,有时候事为了保护别人,没有这么纯粹地想要对方疼,流血,甚至想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情况了。
可容见现在想要张行死,只不过死也是死慢了,他怎么不死在六年前,不死在他妈的肚子里。
他妈的当年明野才十三岁。
容见提着张行的衣领,直接对着脸上拳头,两拳就打掉了张行的一颗牙。
张行含含糊糊地喊“饶命。”
容见没打算停手,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见见,过来。”
他偏过头,看到明野站在巷口,背着光,影子被拉得很长。
容见不自觉地松开手。
明野半垂着眼,平静地说“那些事你可以问我,这个废物不值得你背上人命。”
容见却回过神,还是不愿意放过张行。
明野笑了笑,“我也没要了他的命,不值得。”
他的话顿了一下,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起伏,“那些事也没什么好瞒的,我说给你听。”
明野从有记忆开始就知道肖琳并不是他的亲身母亲。
他也没像一般早慧的孩子反复思考为什么肖琳这么对待自己,或是亲身父母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丢掉自己。
因为这些都没必要,无论如何,肖琳也不会像一位普通母亲一样对待他。
明野很清楚,所以他从来想的都是什么时候该离开。
他预定的时间是在自己十六岁,半成年,出去打工也不会露出马脚,能养的活自己,也能继续念书。
可这个时间被迫提前到了十三岁。
那天明野从学校回来,推开门,看到肖琳站在客厅,很难得没有接客,她抽着烟,垂着眼皮,看都不看明野,只说“滚。”
明野视若无睹,他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里面站了个男人,肖琳立刻从外面锁上了门。
肖琳说“张先生,他的性子烈,但也才十三岁,您不必担心,我就先出去了。”
张行穿得衣冠楚楚,比明野高大半个头,站在床边,暧昧地笑着。
明野看了他一眼,基本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不紧不慢地放下书包,脱掉外套,走到张行面前,然后用外套绞住了张行的脖子,任由对方由剧烈挣扎到奄奄一息,也没松开手。
他很清楚十四岁以下杀人没什么关系,却还是在张行彻底失去呼吸前停了手。
为一个意外打破原来的计划是很不值得的。
张行再醒来的时候,手脚都被被单撕成的布条捆住,嘴里也有一团布料,他说不了话。
而十三岁的明野则居高临下地站在他的面前。
明野点了根烟,是从张行身上搜到的,一同找到的还有身份证件、钱和手机。
他很自然地抽第一次烟,就像很自然地会做每一件事。
明野吐了个烟圈,不紧不慢地向张行展示着他手机里见不得人的内容,熟练地将烟灰抖落在了张行的脸上。
他漫不经心地说“这些要是传出去,你得坐牢。”
天近黄昏,窗帘半开半合,明野整个人浸在了夕阳里。
他不在意张行的眼泪,抽完了那根烟,在张行的脸上按灭,传来一阵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张行被吓破了胆,几乎以为眼前这个并不是少年,还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他太可怕了。
明野又笑了笑,“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不用坐牢,只要肖琳坐牢就行了。”
张行只能答应。
于是,明野给张行松绑,让他叫回了肖琳,并打晕了她,然后报警。
最后肖琳被捕,因组织卖淫和故意伤人被判五年。
明野如同计划中离开了那个地方,只是提前了三年。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过了快二十年,连明野都不太记得清其中的细节了。
但他看到容见也从张行的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了一根,又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做过同样的事。
容见没办法冷静,他甚至怨恨自己为什么要为肖琳这一段的好生活。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明野并不在乎这件事,可容见还是难过。
明野走到容见身边,他看都没看张行一眼,半垂着眼,凝望着容见的眼,“别抽烟了,吻我。”
容见怔怔地望着明野,停顿了三秒钟,随手在张行的脸上按灭了烟头。
明野想,他们又做了相同的事。
容见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说“闭上眼,不许看我。”
妆花了的脸很难看,又很丢脸,容见不想被明野看到。
明野闭上了眼,然后,容见吻上了他的嘴唇。
他们在这阴暗的角落里接吻,明野没有和往常一样,从这个吻里得到快乐,他的心脏微微麻痹,大约是难过。
从前明野的心好似无知无觉,他不害怕,不痛苦,不讨厌,甚至不恨某个谁,一切都是由理智处理,不会有缺漏和错误,但也没有喜欢和快乐。
可现在容见让他尝到了喜欢和难过的滋味。
一个很坏,一个很好。
明野很少用好坏这样感性的词去形容某件事、某个人。
可理智无法在容见身上奏效。
那个沉默无言的吻继续加深。
眼泪和烟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是苦涩的。
明野也第一次尝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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