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琪想。
疼倒是不疼,宋琪的第一反应其实有点儿平静的恍然,江尧这么一问他才发现,他好像有一阵子没从江尧脸上看见过纵康了。
偶尔。他把血水抹掉,尽量坦诚地回答江尧。
那之后,他给江尧打了三个电话,江尧全都没接。
“……知道了。”陈猎雪来电话告诉他今天一切的前因后果,然后跟他说江尧已经回学校了。宋琪靠在后院墙上接着电话,歪头“啪”地点上根烟,朝墙头上的半个太阳呼烟气。
“你现在去哪儿。”他问电话那头的陈猎雪,尽力压着心里的烦躁,“让陈叔去接你吧,给他打个电话。”
“他可能得想想,他不太能接受纵康哥的事,你也……”陈猎雪还想说点什么,宋琪没心情听,匆匆挂掉后又给江尧打过去。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漫长的提示音后,电话里第四次传来机械的无人接听。
“宋哥!”小梁在前厅喊他。
“啪。”宋琪把手机扔在窗台上,回到前厅去净水器旁接了杯水灌下去。
“宋哥!”小梁在高压水枪嗡嗡的背景音下扯着嗓子,“你再来看看这个太阳膜!这一卷跟咱们定的那个号看着也不一……这一批不对啊!是不是给咱发错单了”
这是今天的第七批货。
第四个电话。
第七批货。
宋琪闭了闭眼,使劲用皮了口的拇指摁在杯沿上,用酸辣的疼逼着自己冷静,把水杯敦在台子上,回后院抄起手机往小梁那儿走。
从净水器到小梁那儿要经过好几个区域,二碗正站在清洗车椅座垫的机器前守着,转筒停下来后开始懒洋洋地往外掏,掏了没几张,他看见面条拎着水桶走过去,立马招招手,把手上的活儿都揣进面条怀里。
面条趔趄一下,没托稳,怀里刚洗完的车垫子掉了一地,乱七八糟地泡在排出去的污水里。
宋琪一只脚正好落在其中一张垫子上,“叽”地一声,像踩在一块发烂的猪皮上。
“哎!你怎么连个垫子都抱不住,我刚洗完还得再洗一遍。”二碗砸吧砸吧嘴,嘟囔着脸指挥面条,“赶紧捡啊,天天愣不呼的,也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
面条赶紧弯腰要蹲下,被宋琪一把拽了起来。
“要你有什么用”宋琪扭头盯着二碗,问他。
二碗愣愣,他跟面条一直都这样开玩笑,宋琪从没这么对过他,他辩解:“又不是我拿掉的,我又没……”
“要你有什么用!”宋琪重复了一遍,那股再也压不住的邪火蹭蹭地蹿了上来,灼烧他的喉咙,让他的每一个字都不由自主地提着音阶。
“我……”所有人都在宋琪突然爆发的愤怒里骤静下来,二碗从没见过这样的宋琪,手里刚拎起来的一张垫子“啪”地掉了回去,惊恐地瞪着眼。
“我问要你有什么用!你有什么用!”宋琪吼着质问二碗,怒意如同劣质的上头酒,让他不管不顾地想咆哮发泄。
为什么所有破事儿都要挤进一个箩筐递给他。
“你天天除了吃有什么用!”宋琪又吼了一声。
为什么争先恐后,没完没了,以为已经处理完了,又来一桩。
“你到底在干嘛!啊——!”宋琪朝前迈一步。
生怕少来一桩就不能及时把他累死似的。
“混吃!等死!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宋琪狠狠把脚边的垫子踢出去,二哈绕着垫子开始狂吠,锁链哗啦啦地响,像是拴在他的脖子上,让他挣脱不开。
哗啦啦。
“你能不能偶尔也让我看见点儿希望!能不能!”宋琪听见自己用尽全力的声音,听见鼓胀的太阳穴里锋利的嗡鸣,听见濒临失控的前一秒,纵康在喊他“琪琪”。
纵康。
我真的后悔了。
我真的后悔。
特别、特别、特别后悔。
脑海中的嗡鸣褪去了,漫长的安静后,宋琪在剧烈的呼吸中又闭了闭眼,让沸腾爆炸的血管冷却下来。
“……我有时候也挺累的。”他的声音在嘶吼后沙哑,取出摩托钥匙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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