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某些灵光闪过她的脑海,她盯着年轻女人去送杯子的背影,眯着眼睛。
“那天,在记者见面会上,提问的人,是她?”
高母点头。
“那她始终坐在一边观察我和我的母亲的一场‘温暖人心’的聚会?”
高母又是点头,优雅的端起来茶杯,放在唇边抿了抿,视线下沉,茶杯挡住了她的半张脸。
许暖白盯着高母的茶杯底部。
那里印着青蓝色的凤凰,只有尾部带着点红,欲振翅高飞,却沐浴在烈火灼烧之下,似是高鸣,又是挣扎,在死亡的桎梏中挣扎不休。
小小一张图案,看的许暖白久久移不开视线。
高母并没有否认。
“是她。”
可还是解释不了,许暖白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年轻的女人,从第一眼开始,她就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熟悉的身影,端茶倒水,流畅自如的样子,也分外熟悉。
她在心中留了一个心眼,表面上还是稳定心绪。
“按照您的意思,您的儿子是为了周栩栩,才会跟我领这张证,这牺牲,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许暖白语气沉着下来,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那自己的婚姻作为赌注,太儿戏了一点。”
“而且,既然是您亲手安排了我母亲跟我的见面,自然也应当知道,我告诉了他,我跟您的儿子签订了婚前财产协议。”
许暖白蓦然抬头,“如果我在撒谎呢?”
“从我们领证那一天算起来,您儿子每天入账的金额,都会有我一半,这样的代价,也太大了一些。”
高母笑了。
她招了招手,将去送茶杯的年轻女人叫过来。
“小宁,过来。”
年轻女人小心翼翼的走过来,低着头,敛着眉眼,“夫人,您叫我。”
“脱衣服,转过身去,然后让这位许小姐好好的看一看。”
那个名字叫做小宁的年轻女人,在高衍城母亲这样的要求之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反而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们,笔直的跪好。
年轻的女人一件件的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服,先是黑长的外套,然后是内里白色的衬衫,直到露出光裸的后背和透明的肩带。
许暖白这才看到,在这个年轻的女人的后背上,有一个占领了大约三分之一面积的刺青。
是一朵巨大的,颜色黯淡的玫瑰花。
那朵玫瑰花,细腻极了,每片叶子,每片花瓣,都先用细针一个个的扎好,在上了两遍颜色,才能够做到深浅不一,连一根刺,都栩栩如生。
许暖白震惊的从沙发上起身。
她细细的看去,只见年轻女人的纹身下方,有一个长方形状的东西,与纹上的形状不同,那里有东西稍稍的凸起,看起来,就像是……烫出来的伤疤。
用一小块烙铁,在年轻女人的身上,烫出来了三个龙飞凤舞的打印体签名。
高衍城。
“是么……她……她就是那个,那个……”
高母嘲弄的勾了勾唇角。
“我自己的儿子,我最为了解不过,他有特殊的癖好,从小时候就出现非常明显的施虐癖,小宁……是他的第一任M。”
“在他出国留学之前,你可能难以想象,他有多少折磨人的手段,这些也一一留在了小宁的身上,造成了永久的伤疤。”
“后来衍城一声不吭的申请国外的大学,小宁在门前整整跪了一晚上,我实在是看这孩子可怜又妥帖,才放在了自己的身边。”
她终于想起来了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个女人。
这样胆怯的眼神,这样顺从的态度,她怎么会反应不过来,分明就是,站在高衍城面前的她自己。
曾经在有目的接近高衍城之前,许暖白明明查过他的资料,知道他的特殊癖好,也知道他在出国之前,除了周栩栩这个未婚妻之外,还有一个女奴,甚至在照片中见过她的背影。
可见到真人时,她却没有认出来。
高母轻轻的叹息一声,“你也很漂亮,衍城有摧毁一切美丽事物物的倾向。”
她说着,抬起来这个小宁的下颌,让她张口,她也乖乖的张嘴。
“小宁跟你一样,曾经也是一名刚刚出道的歌手,年龄比衍城大几岁,刚刚发出第一张唱片,有一个好嗓子。”
“是衍城,用热水浇到了她的嗓子里,灌哑了她的喉咙。”
“也是因此,小宁说话的声音始终沙哑难听,唱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高母说着,手指蜷,轻敲桌面,这个小宁就像是训练有素的狗一样,乖乖起身,默默的穿好衣服,然后退到高母的身后。
从头到尾,都像是一个沉默的零件,默默的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面,一丝一毫的逾越都没有。
也因此不像是一个人的样子。
反倒是许暖白,在震惊的起身之后,缓慢的的,坐回到自己的沙发上,听着高衍城母亲的话。
“许小姐,这些话,其实都是为了你好。”
“跟衍城离婚吧,已经有了小宁一个悲剧,我不想在看到第二个。”
“你可知道,唯一能够缓解衍城这块癖好的,只有栩栩?只有在面对栩栩时,衍城才会像是一个男人,面对其他的女人,不论是小宁,还是你,他都有你们想象不到的手段。”
不似其他母亲面对自己不喜欢的女孩的劝诫态度,高衍城的母亲徐徐的摆出一件件事实,想要击溃许暖白的内心。
这才是最残忍的事情。
许暖白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抿着唇角,微微低头,看到了自己的肚子。
那里还有一个孩子,高衍城的。
许暖白沉着声音,眼光若有若无的扫过面前的小宁,“我会考虑的,只不过,不是因为您的话,也不是因为这个小宁。”
“坦白说,高先生过去的女|奴,不论被折磨成什么样子,都跟我没有关系。”
高母蓦然抬头,只见眼前这个皮肤白皙的漂亮女人,眼眸中充满光芒,非希望,非失望,而是另外一种,源源不绝的力量。
连声音中,都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虚软无力。
她说,“要是我真的跟高先生离婚,一定是因为,他不想要我,或者我不想要他,仅此而已。”
又是一场无疾而终的谈话。
许暖白从茶楼中走出去,开春时节,屋外的阳光一层层的砸在许暖白的脸蛋上,肩膀上。
她稍稍抬头,只觉得天边的太阳,微微刺眼,看上去,与夏天的艳阳天没有什么区别。
许暖白沉默着往前走,走了几步,停步,转身,久久的看了眼茶楼和始终坐在二楼沙发前面的优雅女人。
然后转身,走到了一个拐角处,这才感觉到,肚子已经有些痛。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然后找到了一个长椅,艰难的移动过去,靠在椅背上,疼的额角上冒出冷汗。
休息了很久,许暖白这才缓慢的扶着旁边的栏杆,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戴好帽子,一步步的往前走。
前面有位年龄不大的青年,约莫20岁出头的模样,手中拎着一个装满零食的塑料袋,原本是走在许暖白身后的,又跑到了她的前面去。
人才刚刚站在她的面前没有几秒钟,又后退了两步,跟许暖白平齐,“咦,你是不是……”
见到许暖白那张苍白的脸色时,青年人一怔。
“小姐姐,你没事吧?”
“你好像,脸色不是太好,要不要,我扶你去医院看看啊?”
许暖白摇了摇头。
刚刚还有底气的声音,在一瞬间变成的从嘴角中钻出的气,没什么力气,但咬字清晰,“没关系,我没事。”
她的确没事。
她只不过,在刚刚发现自己对一个男人产生主奴之外的感情,甚至已经决定真的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后,得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
一个足以让她花费数倍时光,才能消磨掉那点可怜感情的重要事实。
她可能,没那么不喜欢高衍城。
而高衍城心里深藏着另外一个值得细细珍惜,保护的人。
是她逾越了自己的理智。
她错了。
许暖白没有回家,在屋外逗留了很久,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好一点之后,这才拖着行走缓慢的身体,一步步的走向旁边的一个小型公园。
从头到尾,那个男孩子始终跟在许暖白的身边嘘寒问暖,甚至还一脸青涩的询问她要不起一起去医院,他可以跟着。
许暖白拒绝了。
约莫到下午3点多钟,她在外面呆的厌倦了,这才缓步往回走。
一辆黑色的车缓慢的跟着她,她停车停,她走车走,她转过了一个拐角,然后便见到穿着黑色衣服的司机从车上下来。
一路跟着她,跟到一半,发现人没有了踪影,然后掏出来自己的手机,似乎想要给什么人打电话。
许暖白骤然从拐角中钻出来,握住了黑衣司机的手,从他的手上拿走了手机,仅是一眼,便看到,那是打给高衍城的。
“夫……夫人……”
黑衣人见到许暖白,立刻知道自己被套路了,站在一边,低着头,倒也不敢真的去抢夺许暖白手中的手机,仅木讷的解释,“我不是在跟踪您,只是……”
许暖白抬头,眼瞳定在黑衣人的身上,然后逡巡到手机屏幕上,用手指有一下没有一下的划着,“叫我名字就好。”
黑衣人一怔。
“是高衍城让来跟着我的?”
黑衣人连忙说话,“您千万不要误会高先生的意思,高先生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毕竟您也算是一个公众人物,再说……”
不得不说,高衍城这些属下们,一个个的,还都算是忠心,前有高衍城的助理,后面又有这些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甚至连照顾高衍城身边环伺的女人,都能井井有条。
许暖白从手机屏幕中挪开视线,直勾勾的盯着黑衣人的视线,一字一顿。
“从早晨开始,我并没有看到你出现在我的身边,等我从茶楼离开之后,你却跟在了我的后面。”
黑衣人似是紧张,额角隐约有汗珠,不经意之间,顺着额角滴下来,在这样的天气下,他却用手蹭一下的动作都没有,认真的听着许暖白的质询。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早就知道我在茶楼附近?”
“这个,也是高衍城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