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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

他一定知道了,一直都是知道的。

方拭非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方拭非……方拭非!”何兴栋终于回过神,朝她冲过来,抓着她的袖子道:“不、不是,你听我说……你半夜来这里做什么?你看见什么了?”

方拭非抽回自己的手,加快了脚步。

何兴栋喉咙干涸,一时间想不出好的说辞来。这时候他才后悔,没好好念书,不能和方拭非一样巧舌善辩。一面跟上方拭非的脚步,一面说道:“方拭非!你不直接走,故意叫我看见,就是想等我求你对不对。你……你想做什么?”

方拭非终于开口,却是很决绝道:“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你我不是朋友。有朝一日还会成为仇人。我站在这里,就是想让你明白,哪天你要报仇了,可别找错人。”

何兴栋孤伶伶地站在原地,衣摆在风中飘零,看着人影从眼前消失,嘴里还在不住呢喃:“方拭非……”

是夜大风。林行远帮忙搭的架子给倒了,压死了一片。

他特别尴尬,没想到那竹篱子那么难搭。

方拭非说:“是土层浅了。这土是我挑回来的,地下是都是硬石头,搭不深。今年应该去添点土。”

林行远:“哪里挑的土?我去添。”

方拭非给他指了路,又把担子拿出来给他。林行远这傻小子就真去了。

方拭非不想去书院,进去给杜陵收拾屋子。

今天杜陵气色明显不好,却还是坚持起了。方拭非在里面拖地擦桌的时候,他就坐在那个和他房间不搭的大榻上,含糊说道:“好久没督促你做学问了,懈怠了没有?”

方拭非:“当然没有。”

杜陵:“没有看杂书?我看林家小儿都被你带坏了。”

方拭非:“这俩又不冲突。何况林行远的事跟我可没关。”

方拭非弯腰,在床单下摆,看见了一滩血渍。看颜色还是新鲜的。地面已经被擦干净了,但是床单杜陵却不方便洗。

方拭非:“昨夜……”

杜陵睁开眼睛:“昨夜怎么了?”

方拭非利索把床单收了,卷成了一团:“昨夜又起风了,您注意些,小心别感染风寒。”

“嗯。”杜陵说,“夜里也不要出门。白天热,晚上还是凉的。”

方拭非没吱声,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去柜子拿新的要给他铺好。

杜陵又喊了一句:“方拭非。”

方拭非:“嗯。”

杜陵:“我说你这名字,霸道太过。你小时应了你的名,桀骜不驯,满身傲骨。为人过刚过毅,口不择言,偏偏又身体不好,换个地方就容易水土不服。我总担心你活不长久。”

方拭非笑了下。

杜陵也跟着笑起来:“老夫多年没有摆盘,当时给你算了一卦,可说不清是好是坏。”

杜陵:“你从来不喜欢我。讨厌我逼着你念书习武,对你不假辞色,过于严苛,将自己想法强加于你。也不许你同别的孩子玩耍。总是四处奔波,从不在一地久留。你心里有主意,想做自己的事,对我没几分好脸色。屡次都想逃开,离我越远越好。结果又被我提回来抄书。日日与我吵闹,对我越发厌恶。我没见过比你更有想法的孩子,明明是我一字字教出来的,怎么就有那么多逆骨呢?想不明白。”

杜陵回忆往事,叹了一句:“我对你期许甚高。折了前途跟下半辈子来教你,总觉得你该做得比我更好才是。你如今叛逆,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错的。”

方拭非:“我是错了。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

杜陵摇头:“我昨夜躺在床上,半夜醒来。听你出门去了,想起来看看,竟都翻不过身。躺着的时候,就在想过往的日子。我在旁人眼中如何,自己心里又如何。可那是我的路,你不一样。其实是我错了。”

“方拭非,你做什么都好。做商人,做先生,就算做个无赖,也能活下去。什么都不做也成,跟着林行远,一辈子安安乐乐。我不在,你或许能过得更好。是我这倔脾气,非逼着你往绝路上走。我不该教你。”

方拭非抬起头说:“那看来你我的倔脾气,是师门相传的啊。”

杜陵没再说话,闭着眼睛不动了。

方拭非走过去,小心抬手去探他的鼻息,一瞬间没有感觉,心狠狠一紧。

紧跟着一股热气扑到她的指上。

温热的。

虽然呼吸缓慢,但还活着。

方拭非松了口气。将他放到床上躺好,带上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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