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车上,一个男子猛然跳下,然后一句话也不吩咐,直接就朝着宫室这边冲来。
“站住!宫室门口……”
航后半段话语,被他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他已经看到了轻车上的族徽。
那是一面高高在上的亭台楼阁的模样,就像是一面烽火台,加了盖的那种。
《说文》:“高,崇也,象台观高之形。”
航自然是知道的,齐君文公吕赤分封了次子与高邑,而后有了高氏。
高邑最本初的时候,就是因为地势略高,是以有了此名。
一见到马车上那个很是特别的烽火台模样的族徽,航就知道,这是高氏的子弟了。
他刚刚想要开口阻拦的话语,就被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那人脚步匆匆,对航看也没看,直接朝着宫室里面大踏步而去。
“呼!”
航长出了一口气。
今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这国高二卿的弟子,屡屡这么急冲冲的而来呢?
但是,不管怎么样,总归是被他躲过了一劫。
若是在被人扇了耳光,那么他今后再带兵的时候,可就不好带了啊!
毕竟,能够在宫闱当差的,哪一个兵卒不是士人的出身?
航正在庆幸,哪知道刚刚远去的脚步,竟然再一次的折返回来。
“今日是谁当差??”
来人脸色很是不好看。
他是高张从子高庄,嫡兄高展生子高虎,最是得到父亲的喜爱,甚至因为这个隔代子,竟然将高展这个素来懦弱之人,立为了家族嫡子!
这让包括高庄在内的一应子弟,都很是不满的。
去岁,高虎这小子伏击田白不成,竟然被田氏幼虎田豹给斩断了臂膀。
那时候族人们都在私下议论,田氏不愧是军旅起家的,田氏的幼虎遇上了高氏之虎,竟然强势反杀高虎。
那个时候,族人们以为高虎丢掉了一只臂膀,自然不会被家主再喜爱了。
如此,这嫡子之位,可就要退位让贤了呢!
是以,家族弟子都在推波助澜,想要一举将高虎给踩入了泥潭。
哪知道,父亲竟然丝毫不顾高虎已然成为废人的现状。
虽然如愿废掉了高展的嫡子之位,但是,却将高虎给立成了高氏世子。
高庄等人傻眼了。
其后,他们更是遭到了自家老爹的警告。
甚至,当时明明对于嫡子之位最有竞争力,是以散播高虎坏话也最厉害的高庄,被责罚的最狠。
老父亲不知道是不是老糊涂了,竟然为了一个隔代孙子,一个被斩断了左臂的家伙,训斥他这个亲儿子!
甚至,还直接给赶出了家族核心!
从那之后,高庄就憋着一股气!
他要找到了高虎的弊端,一股脑将这厮踩在脚下。
哪知道不知道是家主的眼光真的很好,还是高虎这小子有什么特长,竟然被他傍上了芮姬。
这可是齐君荼的生母啊!
爬上了芮姬床的高虎,为家族立下了一功,是以世子之位竟然更加的稳固了……
高庄很不爽。
他憋着一股气,一定要让父亲知道,自己才是最适合作为高氏世子之人。
“是谁轮值宫闱?”
高庄怒气冲冲。
怎么搞的,他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规矩呢?
难道堂堂大齐的宫室,都可以这么散漫了吗?
航迷茫了。
“是我,怎么了……”
航“高庄”两个字还没有出来,迎接他的就是一个巴掌。
高庄左右扇了好几个耳光,只打的航眼冒金星,他懵逼了。
这是怎么的,怎么又打他?
却听高庄大怒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宫闱,你身为宫闱守将,竟然不加阻拦的就放人进来,你该当何罪?”
高庄一边说,一边左右开弓,又是几个嘴巴子抽了上去。
航被打蒙了。
他做错了什么了!
为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直到高庄离开,航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太岁,怎么这阻拦也不是,不阻拦也不是!
高庄扇了航十几个耳光,只打的他身后的那些禁卒纷纷后退,他们低着脑袋不敢去看高庄的眼神。
莫说让他们阻挡了,单单是看到了马车上的族徽,就没有人敢自找苦吃。
实际上早在很久之前,齐国君王就没有了直辖领地。
甚至,前面的那一位君王,还被权臣给乱刀砍死。
齐景公继位的时候,齐侯就已经没有多少直辖领地了,甚至连一个寻常大夫的领土多都没有的。
按照齐国惯例,五都乃是君王亲领,若是强势的君王,在五都周边,还是要管辖一些小城邑的。
但是,之前的数代君王,都昏聩无能,以至于莫说是五都这个基本盘了,就连都城周边,都是遍布大臣们的庄园。
以至于齐庄公更是被砍死在城外庄园之内。
齐景公继位的时候,宫室已经只剩下齐都营丘这一个地方了。
还是田氏为了齐侯能够安稳的统治齐国,是以让出了十余座城池,作为齐侯的直辖领地。
齐景公这才坐稳了位置,更是在田氏、鲍氏等的帮助下,扳倒了当时的权臣执政高强。
就在全国都以为齐国会越来越好,疆域会越来越大的时候,哪知道齐侯却是授意晏婴,计杀三位大将,弄死了出身田氏的大将军田开疆。
其后,列国伐齐,齐国痛失大将,田氏家主又被气死,正在服丧期间,以至于齐国节节败退。
就在这危难时刻,田氏再次临危受命,以族人田穰苴为大司马,掌管齐国兵马,败以晋国为首的十余国联军。
却不曾想,田氏再一次在最光辉的时刻,引来了黑暗。
那时候田氏的家主是田乞的兄长田开。
齐国在大胜之后,逼迫田穰苴辞官归隐,以至于抑郁而终,田开被活活气死,谥号武子。
在其后,就是田氏田书这一支大败莒国,将莒国赶到了泗水之间。
而最后却是被逼的只能以田书退居吴国为终。
最后,虽然田书回到齐国,但是,田武父子却是留在了吴国……
而今,得益于齐景公长达五十八年的胡作非为,以至于齐国宫室尽失民心,宫室的领地更是只剩下营丘和其余三个小城。
这等实力,也就是相当于一个寻常的大夫罢了!
这么一来,宫室子弟莫说是飞扬跋扈了,便算是战战兢兢,都是要被人找了痛脚,给挤掉了职务。
……
航一炷香的时间,先后被两个人给扇了耳光,但是他却是不敢反抗……
国高二卿虽然是公室旁支,但是,二卿势大,宛若姜姓大宗,反倒是他们君主这一脉,竟然形似小宗旁支了。
若不是还有着田鲍等一应大夫支持公室,怕是齐国君位上的那个人是谁,早就不言而喻了!
……
国夏背气了个半死,这高张,脸上一副同仇敌忾的愤怒表情,但是,言语里却是全是阻挠。
反正不管他如何愤怒,这老孙子都是花团锦簇的在表示一个意思的——事件不明,暂时不能轻举妄动,先调查清楚在说。
若不是这是早朝,士大夫太多,他不能将两人不和的消息散播出去,怕是早就给了他一顿老拳了!
高涨在这个孙子,实在是太阴了!
国夏气喘吁吁,跪坐在席位上,对高张怒目以视,偏生那厮还是一脸的真诚!
就在国夏就要憋不住,欲要离席而走的时候,却见到有人急匆匆的跑来。
他顾不得的拜见君上和太后,甚至连膝盖都没有弯曲,当即急切道:
“上卿,不好了,我们派往那些小城的使者,全部都被驱逐回来了,甚至还都被割去了鼻子、耳朵,甚至派往蒲城、嵂城等地的使者,更是失去了联系!”
“什么!”
高张猛然站起。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一阵阵天旋地转,席卷了他的脑海。
他强撑着灵台的最后一丝清明,眼神里甚至带上了几分的希翼。
高张多么希望这只是小儿子对他开的玩笑。
这一次高氏可是压上了所有,以与田鲍等彻底的敌对,赌上了全部的身家啊!
“父亲,全完了,我们派去接受城池的使者,全被人赶回来了,甚至大半被劓刑不说,更是有好几支都失去了联系,怕是全被人杀了啊!”
“噗!”
高张喷出了一大口鲜血,面色苍白如纸。
“当啷!”
高张再也撑不住了,他踉跄一下,倒在了矮几上面。
案几上的酒爵、灯烛等器皿,洒了一地。
“夏兄,出,出兵,一定要出兵!”
……
“阿翁!”
高庄惊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高张。
这个动作,在君前可是很是失礼的。
但是,这个时候,却没有人去注意这个细节。
甚至,就连齐君荼和芮姬两人,也是慌了。
他们之所以有了荣华富贵,所以靠的可是高氏、国氏的扶持。
若不然的话,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必然是其他的公子、后妃的。
国夏却不着急了。